多年前和日本同事在箱根附近打球,大家齊集發球台,熱身完畢準備發球,各人先在旁邊插在地上的小金屬圓桶中,輪流抽出一枝銀鐵籤,決定發球先後次序。突然一球友說了一大串日文,其餘兩人頻頻點頭。我不懂日語,一頭霧水。
在異國踫上類似此種言語不通情況本無可避免,亦習以為常,但發生在開球時份,倒覺得也許應該知道這球場可能有些local rules要遵守的吧,便用英語自作聰明問一位較熟絡的同事:Are there any local rules here I should know about?(這裡是否有些本地球例我應該知道的?)
他反問:「You really want to know how to play?」(你真的想知道才打?)
我當然首頷。原來他說大家約好打賭,打球時不能說英語,連單字也不許,任何人每說一個英文字罰一千yen!哪我不懂日語怎辦?他說如果我不想輸錢便要學日語了。我心想:不說英文便不說英文,反正我打球可以不作聲,用身體語言表達球僮也可以明白吧,便答OK!
「OK, This is the last word you and I say in English!」(這是你和我最後一次說英語了!)
「禁英」比賽
我點頭附應。
他旋即發球,球一飛沖天,我已禁不住喊了一聲Good Shot,先罰兩千yen!九個洞後我已被罰了過萬yen,都是因為我時常衝口而出,喊了OB、Bunker、Slice、和說了多個shit和damn it的英文字!有時我只是在老遠低聲呻了一個fu-k字他們也知道,因為在旁的球僮已權充為竊聽者。這九個洞打得很不爽,我後悔參加這「禁英」比賽。
午膳時我問他們為甚麼會想出這樣的打賭,答案是:和外籍人士一邊打球一邊要說英話應酬令他們很困擾,不能集中打球,影響表現,就像在外國人酒吧內飲酒不能暢所欲言。我問那麼高球辭彙你們的日文不也是也是沿用英語發音說出來的嗎,為甚麼你說Sando就可以,我說Sand便不可?他答片假名是日文,你發音太正的便算是英文!
難道中英文發音不準也可以當作日文的片假名?今天想來,豈不是我們陳克勤的「搓我胸」、Tree根的「Dreaming on your office」、「悔辱」、焚書坑「孺」...... 也可以狡辯為「我不是在說英語或廣東話,我只是說片假名而已」!
再想下去:一個民族連外文也可以變奏成自己語文的一部份,有甚麼不可以做?抄襲便有如理所當然,那是否值得贊同?日本由一個戰敗國從抄襲起家不到四十年,便連紐約洛克斐勒中心、哥倫比亞廣播公司和Pebble Beach等美國圖騰企業都買下來,憑的是甚麼?我一時間迷罔起來。
想想英語中三分二辭彙也是由拉丁、德、意、法文等作骨幹,其餘夾雜大堆全球各地民族用語演變出來(中文、印度文和非洲文編入牛津字典也不少),而且每年不斷增加,英國人持開放態度,「啱用嘅唔駛問阿貴就拎走」,據為己有,與時並進,成為世界第一語言,又如何?
靠香港人傳承
大部份日本人今天依然不屑說英語,難道就是因為他們認為片假名的語言開放結構,與英語一樣,天天把最新的科技、商務及文化辭彙信手拈來變成自己擁有,集世界語言之大全?以前可能是,但看看自1991年日本經濟爆煲,最近日元大瀉,更莫名飽受伊蘭國大怨曰讎之苦,我的心更沉。趁yen平,找天到日本和愛「禁英」的舊同事再續未了緣,順帶安撫一下他們的大日本心態也應該吧!
放諸今天,中國人也像以前日本人到處大灑金錢,到處打球,要不要也找個機會和強國人在球場上作個「禁英」打賭, 為表愛國,還要附加「禁台」一例 —— 捨棄台灣沿用片假名的「博蒂」、「桿弟」和「梯台」等,換喊「小鳥」、「球僮」和「發球台」等強國正統文字(喔!「果嶺」是例外,統一了兩岸!);不正統的「Bird Dee」、「Cad Dee」和「Tee台」等,留給小島香港人傳承下去吧!(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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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原於《Golf Digest/高球文摘》香港版刊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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